“謝謝。”

看出眼前的少年不是人類但無法看出比特真實身份的博士和瑞雯宋一起走進木屋。

“死亡”按照比特的習慣給他們一人一杯茶，還請他們坐在壁爐邊烤火：“北極圈總是很冷很冷，要做好保暖工作。”

“但是這裏依舊有人類生存，在明知道搭乘飛機可以去有太陽有夏天的地方的情況下……”博士感慨地說道，“地球人類真是一種充滿無限可能性的物種。”

“所以你喜歡地球？”

“是的，我喜歡地球，喜歡生活在這顆星球上的大部分生命……”博士說，“雖然他們時常做出讓我難以忍受的惡劣、愚蠢的事情。”

“但你永遠愛著這顆星球，並且原諒他們那近乎永恒的愚蠢和惡劣？”

“你……”

博士楞住，擡頭，對上“死亡”那又溫柔又平靜的的雙眼：“為什麽這樣形容地球人類？仿佛你對地球人類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我對萬物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死亡”安靜地說著。

此時，馬修已經把拉雪橇的狗子們都安頓好——食盆放滿狗糧，狗窩開啟地暖，並且給每只狗都做了擦洗，去除貼在毛發表面的雪花和冰渣——回到比特的小木屋，走到博士和瑞雯身後：“需要來點小蛋糕嗎？”

“廚房裏有蛋糕？”

“死亡”很意外。

馬修：“我臨走的時候讓‘水手天堂’給這邊送了點新鮮出爐的蛋糕，但因為極地太冷，‘水手天堂’不太樂意，折騰到現在才終於送到。”

說話間，馬修用空間魔法取出巴黎香榭麗舍大街最受歡迎的蛋糕店制作的新鮮蛋糕，切成四份，分給大家。

看著鑲嵌在奶油表面的嬌艷欲滴的新鮮水果，聞著蛋糕自然散發的溫暖香甜味道，博士不禁愜意地瞇起眼睛，連一旁的阿拉斯加犬也興奮得站直身體，眼睛閃閃發光。

馬修見狀，連忙摁住阿拉斯加犬：“你不能吃賣給人類的蛋糕，有毒！”

“嗚嗚嗚……”

阿拉斯加犬發出委屈地嗚咽。

馬修無奈，只好又弄來一份專供狗狗的動物蛋糕，放在阿拉斯加犬面前。

終於吃到蛋糕的阿拉斯加犬滿足地趴下來，大舌頭小心翼翼地舔食著珍貴的蛋糕。

看著阿拉斯加犬如此可愛，博士忍不住問“死亡”：“你不是它真正的主人，你走了以後，它會怎麽樣？”

“高德林會照顧它還有它住在狗舍裏的同伴們。”“死亡”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打算才讓馬修以比特的名義去高德林醫生那邊拿哮喘藥。”

“所以你其實是為了它們才選擇以比特的身份度過今天？”

回過神的馬修問“死亡”。

“死亡”笑而不語。

博士聽到這裏，終於恍然大悟，震驚又感動地問道：“你是……是……是永恒的……”

“是的，我正是你們信奉的‘時間’和‘空間’的孩子，‘死亡’。”“死亡”坦蕩蕩地說道。

每一個永恒家族成員都是“時間”和“空間”的孩子，祂們誕生於概念，卻因為宇宙萬物的意識被具象化，逐漸擁有形體以及個性情感。

雖然這些個性化的情感通常只會成為祂們的累贅。

“你……你……你是死亡！我們見到了死亡？”

瑞雯發出驚呼，緊接著，她想到自己的死亡發生在博士的過去，博士知道她什麽時候以什麽形式死去，隨即又露出輕松的笑容，主動伸手，說：“你好，‘死亡’，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很高興認識你，瑞雯宋，你和博士一樣是‘時間’的眷者。”

一瞬間便能知曉萬物生死的“死亡”微笑著接受瑞雯的握手請求，笑容中帶著永恒的溫柔和憐憫：“瑞雯，告訴我，你曾經感到後悔嗎？”

“後悔？為什麽後悔？”

瑞雯端著熱茶詢問“死亡”。

“死亡”微笑說：“你說呢？你擁有一半的時間領主的能力，原本可以像時間領主一樣多次重生，擁有漫長的生命，但你卻在兩次重生後把本屬於你的未來全都給了他，僅僅因為……”

“我愛他！我不後悔！”

瑞雯打斷“死亡”的話，眼神堅定又深情。

她告訴因為“死亡”的話語而露出悲傷愧疚神情的博士：“親愛的，你永遠不必為我感到悲傷，我是個理性的成年人，我的每一個決定都經過了深思熟慮。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也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把我的未來給你時，我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但是——”

“我的未來已經定格在你的過去，不是嗎？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在終結的未來還未到來的此刻盡情地享受當下？我們是時間旅行者，時間旅行者的一分鐘可以是普通人的一輩子，不是嗎？”

瑞雯盡可能讓話題變得輕松。

“死亡”卻露出悲痛沈重的表情，祂說：“你錯了，時間旅行者可以用一分鐘經歷一個人的一生，但他/她依舊無法欺騙時間，時間均勻地流過每個生命，那個時刻到來時，你還是要面對——”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我的結局！但我還是願意享受當下。”

說話間，瑞雯轉頭，在博士的臉上親了一口：“你願意陪我直到最後一次見面嗎？”

“我願意，我的妻子。”

博士溫柔地回答道，他的眼神又深情又悲傷。

瑞雯宋扭過頭，回避他的悲傷：“‘死亡’，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

“我死以後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瑞雯宋俏皮地問道，“雖然因為我的父母在塔迪斯內度蜜月，導致我還是個胚胎時就被時間之心的力量感染，擁有一半的時間領主的血統，但我的主要構成還是地球猿人基因，死後會像地球人一樣面臨天堂和地獄的選擇，不是嗎？”

“你死後不會去天堂也不會去地獄……”“死亡”溫柔地說道，“你將得到最好的結果，夢寐以求的結果。”

“夢寐以求的結果？”

“永恒，你將與數據一起永恒，直到數據不覆存在。”

“死亡”溫和但篤定地告訴瑞雯。

瑞雯露出會心的笑容。

這是她想要的結果，既然死亡無法回避。

隨後，“死亡”又看向博士：“你對於未來有什麽想法？”

“我？”

博士楞了一下：“我該對我的未來有什麽想法嗎？我有無限的好奇心，有無限的時間，但是也面臨著無限的失去和無限的……”

“這是你拒絕‘死亡’的必然代價……”“死亡”說，“生命必然面臨不斷的失去和得到，只有擁抱死亡才能結束這一切，但是你拒絕了‘死亡’，你的生命永無止境，你將面對的得到與失去也必然永無止境。或者，你可以像高德林那樣與我做一個約定，直到你徹底厭倦以前，我都不會帶走你……”

博士知道，“死亡”正給予溫柔。

但是他不能接受這份溫柔，因為他的心中承載了太多的責任和約定，以至於早已不堪重負依舊要繼續走下去，背負著無止境的孤獨與失去，在漫無止境的時間洪流中，踟躕前行。

“謝謝你，‘死亡’，但是我必須拒絕你的邀請，我無法放棄我的責任，就像我無法放棄我自己，我……”

說到這裏，博士有些哽咽。

他悲傷地看著瑞雯宋，聲音沙啞：“對不起，原諒我……我……”

“親愛的，我從來沒有想過怪你，又怎麽可能要原諒你？我們的命運——如果世上真的有‘命運’這種東西的話——

從一開始就被纏在一起，我因為你而出生，最終又為了你走向死亡……

我喜歡這樣的命運，它像極了你我結婚時綁在我手上的那根領帶，我願意為了那一瞬的擁有擁抱與你相關的一切，包括死亡，包括悲哀，也包括……”

“對不起……”

博士輕輕地打斷瑞雯，擡頭看向馬修：“是你的安排讓塔迪斯在這裏降落促成我們和‘死亡’的見面嗎？”

“你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想法？看到塔迪斯的瞬間，我比你們更想逃跑！”馬修拒絕被汙蔑，態度強硬地為自己辯解。

博士聞言，唇角泛起意味深長的苦笑：“馬修，你居然直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是誰？”

“你知道我是誰？”馬修問。

博士：“早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隱約覺察到你的存在對於整個伽裏弗亞都很重要，之後的每一次再見面，類似的感覺都在被強化，最終——”

“最終怎麽？”

“我確定了你的身份。”

博士站起身，態度虔誠而卑微：“謝謝你，讓伽裏弗亞誕生。”

“什麽？！”

馬修大驚，手中的茶杯差點摔破：“你說什麽！伽裏弗亞……伽裏弗亞的誕生與我有關系？！”

“是的……”

博士非常肯定地表示，眼中閃爍的虔誠證明他此刻所言全是事實。

但是馬修無法接受。

過度震驚的他看向“死亡”：“博士說的……博士說的……”

“都是真的，馬修。”

“死亡”開口，眼角眉梢都是溫柔：“你是我們一樣源於黑暗與時間。”

“我……我……”

“黑暗是宇宙的本初，是宇宙間唯一的永恒，所有的生命都源於黑暗，所有的神靈也同樣來自黑暗……”

“死亡”慢悠悠地說道，“黑暗中誕生了時間和空間，時間與空間結合，又誕生了宇宙萬物，宇宙萬物的交錯衍生出無盡家族……”

“但這些和我有什麽關系！既然宇宙萬物都源自黑暗和時間，那麽宇宙間所有星辰、所有生命、所有神靈都是黑暗與時間的孩子，不是嗎？”

馬修難掩震驚地看著“死亡”：“你必須給我一個更加明確精準的回答，我是誰，到底是誰？我的名字是——”

“路西法是星辰的孩子，你是黑暗的孩子，所以祂被你吸引，你也被祂吸引。”

“死亡”用最漫不經心地口氣說出震撼的事實。

早已理解其中含義的博士深以為然地點頭，而似懂非懂的馬修卻——

“我是……黑夜的孩子，但是我……為什麽我……我……”

“你陪我過完今天，我就把一切都解釋給你。”

“死亡”擡手，示意馬修扶自己：“我想用比特的身體在極夜的北極村滑雪。”

“這不是——”

“這是比特最後的心願，他從小有哮喘，被迫放棄了這個年齡的男孩都必然會有的很多樂趣，現在，他的生命已然終結，但是他的心願還殘留在這副身體裏面。他想去村後滑雪，完成最後的心願。”

說話間，“死亡”站起身，拿起放在沙發旁的滑雪裝備。

得知滑雪是比特的最後的心願，馬修也不再阻攔，幫助“死亡”穿戴滑雪裝備的同時，詢問博士和瑞雯宋：“你們想滑雪嗎？”

“為什麽不？我們即將享受世間唯一的和永恒神靈滑雪的美妙經歷！”

瑞雯歡快地答應著，拽起博士。

博士本不想在接近零下四十度的極夜外出滑雪，見瑞雯如此熱情又飽含期待，頓時不忍拒絕，笑著和瑞雯一起為外出滑雪做準備。

趴在火爐邊的阿拉斯加犬得知主人即將最後一次滑雪，不等“死亡”穿好滑雪裝備，已經繞著“死亡”瘋狂甩尾巴。

“好狗狗，你要和我一起滑雪嗎？”

“死亡”撫摸狗狗的腦袋，眼中有悲憐閃爍。

阿拉斯加犬感受到“死亡”的暗示，大腦袋貼著“死亡”的手不斷磨蹭。

“好吧，我們一起出發吧。”

……

穿戴準備完畢，一行人打開冰寒的房門，準備前往極光籠罩下的滑雪場。

這時，高德林醫生駕駛著他的小雪橇趕來了。

“你們要去哪裏？外面即將暴風雪！非常危險！”

高德林大喊著，沖到他們面前：“我不想比特死於——”

“但我們都知道真正的比特已經死亡，今天是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天，滑雪是他最後的心願。”

“死亡”溫柔的說著，帶著滑雪板走向滑雪場。

瑞雯宋和博士緊隨其後，凍得通紅的臉頰掛滿了笑容。

高德林無語，對走在最後的馬修說：“你也跟著他們亂來？”

“比特的生命隨時可能結束，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讓他的最後時刻充滿快樂？”馬修坦蕩蕩地說。

高德林：“……”

最終，他調轉雪橇，跟著“死亡”一行前往村子後方的滑雪場。

……

極夜的村莊，夜空中唯一的照明是絢爛繽紛的極光。

在這瞬息萬變的美麗光照下，“死亡”以比特的身體盡情地滑雪，阿拉斯加犬也跟著它的主人一起在雪地裏飛奔狂歡，直到精疲力竭，才一人一狗相互扶持著走到始終坐在雪橇上沒有參與狂歡的高德林面前。

“高德林——”

“‘死亡’，或者說比特，你好。”

高德林彬彬有禮地向“死亡”致敬，並拿出一小瓶伏特加：“要不要來一口。”

“我不喜歡喝酒，酒精除了能讓大腦麻醉，不會給身體帶來任何好處，而且——”

“死亡”指了指比特的心口：“比特還是個未成年。”

“差點忘記了。”

高德林收起伏特加，請“死亡”坐下，阿拉斯加犬也端正地坐在小主人身旁，腦袋枕著小主人的腳。

“它很溫順，也很平靜。”

輕撫阿拉斯加犬的腦袋，“死亡”略帶悲傷得說道：“它知道我不是它的比特，但它依舊守在比特身邊，希望和比特早日見面。”

“它深愛著比特。”高德林說，“而我——”

“還是當年的想法嗎？”“死亡”問。

高德林點點頭：“我還是覺得死亡不是必須的，我還是想活下去。”

“即使因此不斷的失去不斷的痛苦？”

“失去很痛苦，但在失去的同時，我也得到了時間贈與的快樂，我覺得很公平。”

說到這裏，高德林喝了一口伏特加：“我永遠喜歡活著！活著代表無盡的希望和無盡的未知，沒人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即使是神明也一樣，唯有活著，永遠活著才能看到未來，不是嗎？”

“未來並不一定等與美好——”

“但這是我需要知道的。”

高德林放下伏特加，擡手招呼馬修：“嘿！馬修！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是永生不死的存在，你會憎恨自己的永生不死嗎？”

“不會。”

“為什麽？”

“因為永生不死是個偽命題，沒有生命是永遠都不會死亡的，萬物有存在就必然有消亡，不是嗎？”

馬修溫和地說著，坐到高德林身邊，拍著他的肩膀說：“你會思考這些問題，因為你是永生不死同時又有選擇權的存在，‘死亡’給予你特權，讓你可以自己選擇生命終結的時刻，只要你不想死，你就永遠都不會死。

而萬物，萬物沒有這樣的選擇權，他們只知道自己必然會死亡，卻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亡，所生命對死亡永遠充滿恐懼和茫然。”

“你說話的樣子像極了神祇。”高德林冷不防的評價道。

隨後，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難怪我每次見到你都會覺得不舒服又很舒服，原來你是……祂沒有違背與我的約定，祂依舊遵守著每隔一百年和我見面的約定……即使祂……祂已經……”

“祂是誰？”

馬修打斷高德林的話，急切地問道。

高德林看向“死亡”：“你還沒有對他說出真相？”

“他已經覺察到大部分真相，只缺串起珍珠的繩索……”“死亡”說，“他知道他和無盡家族的特殊關系，他也意識到他是黑暗的一部分，同時他確信他和路西法之間存在特別的聯系。”

“但是最關鍵的一環，你們誰都沒有告訴我……”馬修說，“我需要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環。我需要我的真名。”

“你的真名——”

“死亡”莞爾一笑，站起身，再次走向極光下的滑雪場。

馬修沒有同行，他坐在高德林身旁，和高德林一起吃凍得發硬的三明治，順便消化因為高德林的話而湧上心頭的奇異的記憶。

“我……我曾經……”

“你曾經是我的好朋友，因為你，我得到了與‘死亡’約定的機會……”高德林直言不諱的表示，“謝謝你，雖然現在的你已經不是當年與我作出約定的你。”

“從細胞構成看，你也已經不是當年與我約定的你，我們算是扯平了。”馬修故作波瀾不驚地回答道，“何況，我的身體只有一部分構成是孟菲斯，大部分源自黑暗。至少，‘死亡’和麥茲都是這樣說的。”

“所以你並不是——”

“如果你只是想尋找睡魔，你應該去找丹尼爾，祂才是真正的睡魔，並且他和我一樣擁有與你定下約定的那段記憶，甚至比我的記憶更加清晰。”

經過漫長的尋找已經確定自己只有少部分靈魂碎片來自上一代睡魔孟菲斯的馬修笑瞇瞇地看著高德林，眼中閃爍著懷念：“定下約定的時候，我以為這個約定很快就會結束，沒想到睡魔都已經從孟菲斯變成了丹尼爾，高德林還是當年的高德林。”

“可惜你不是祂……丹尼爾也不是祂……”

漸漸回過神的高德林緩緩說道。

馬修點了點頭，轉頭，看著絢爛奪目的極光，說：“我現在漸漸明白你為什麽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來這個北極圈內的小村莊做醫生，這裏很美很安靜，讓人心平氣和的同時又忍不住開始懷念漫長的過去……”

“懷念你，我很懷念你，或者說，我很懷念孟菲斯，即使你……你不是孟菲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這種情緒……”

高德林語無倫次地說道。

他清楚地知道馬修不是孟菲斯，馬修的靈魂只有極少部分來自孟菲斯，但他還是試圖在馬修身上尋找孟菲斯的痕跡，甚至——

情難自禁地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是完整的孟菲斯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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